我有一個妹妹、一個弟弟,我一向是家裏的大姐。從小,妹妹就叫我阿姐,弟弟則叫我大姐。
但我從小就很想有一個哥哥。後來看見弟弟長的越來越高,我就開始叫他大哥,心地裡可能是希望他可以多擔一些家裏的責任吧。
至於妹妹,心中也一直把她當妹妹。總覺得自己比她大、比她成熟、比她有責任感、比她聰明,總之一直都自以為──甚麼都比她行吧。
自從家裏的靈魂人物,媽媽,在去年八月突然離世之後,家裏失去了重心,整個家庭結構也出現了變化。最近回到家裏,感覺我們三姐弟的關係,好像也出現了微妙的重組。
以前回到家裏,都是我開車出去,妹妹坐在我旁邊當我的指南針,指引我在那經常改道的馬路上穿梭。不知從何時起,妹妹對開車已經輕駕就熟,對生活環境的認識也盡在掌握中;昨晚,她就帶我去一個陌生的地方吃夜宵。
一向來,許多親友都認為我比妹妹聰明,因為我考試的成績可以說是從來都比她好。這個迷信,害了我很多年,也害了妹妹很多年;聰明或優秀,不是單靠考試成績來鑑定的。
沒有甚麼人知道,妹妹不但皮膚比我好很多,語文與音樂的天分也是我所沒有的。她自學吉他、口琴,也找一些會彈琴的朋友教她彈琴。對於音樂盲的我來説,一直是羡慕不已。她的中文與英文都比我強,每次收到她寫的短訊都讓我讚嘆。
妹妹的廚藝也比我棒很多。我最喜歡叫她煮快熟麵給我吃。她炒的青菜也可口很多,這是家人都認同的。妹妹今年在讀一個課程,在學業上有很好的表現,獲得非常高分的成績,是我望塵莫及的。妹妹對人的友善與寬容,更是我向來所羨慕的。
妹妹長大了。弟弟也取代了我自以為能幹與孝順的角色。我現在是伸手將軍,弟弟則照顧祖母與父親的需要。弟弟長得最像媽媽,沉靜的性格也像媽媽。他話不多,但一開口,語出驚人,開始有大哥的風範。
這一次,我拖著疲憊的身軀、受傷的心靈回到家裏。哪裡都不想去,誰都不想見。出去有妹妹開車,吃飯有弟弟請客,沒錢有爸爸供應,家裏有祖母煮飯。我只在想做的時候做點事,想動的時候動幾下。大姐變成了小妹,躲在這個安樂窩休息與療傷。
我需要時間去消化這幾年的生活巨變:先是自己離開服事了五年的安舒區,失去了被愛護、尊重與滿足感。接著媽媽忽然要切去右下腳,一個失去(期間弟弟差點失去右手);然後忽然左身中風,又一個失去;最後忽然死亡,再一個失去。
爸爸先是失去工作,最後失去最深愛的太太,我們失去媽媽,祖母失去媳婦,家裏失去重心以及正常的運作。全家人,幾乎失去一切的盼望。在這段日子,我們最明白甚麼叫作「一波未平,一波又起」、「禍不單行」、「屋漏偏逢連夜雨」,甚至「叫天不應,叫地不靈」。
現在,容許我變成「小妹」吧,容許我怨嘆生活的巨變是難以承擔的,容許我無法接受那無情的教會,容許我不想對著某些人發出虛假的笑容或善意,容許我剛強變為軟弱吧。
讓大姐變小妹吧,讓她做做小妹,好叫她可以做真正的大姐。